Saturday, October 27, 2012

年輕的時候[转]


【讀友投稿】作者:陳揚

年輕的時候

張國榮 : 世界上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,它只可以一直的飛呀飛,飛得累了便在風中睡覺,這種鳥兒一輩子只下地一次,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時候...... 




在淺眠的時光中,約莫是末節發生的事,我彷彿經歷一場永恆不墜的飛行,或說尚未尋得一個落地處,只得瞇起眼,抗著風阻持續地往前飛去,這兩者之間,飛的理由,或並存,或不存在,混沌也無不可,我仍未釐清。
醒來時外頭呼嘯的風是現實向我昭告的手勢。

一切仍在進行,一切都沒有改變。

我在床緣稍坐了一會兒,待呼吸時鼻腔的濁滯逐漸被冷空氣篩淨,並不打算立即去觸碰實在的東西,房間裡放置的,絕大多數的東西。

我隱約想起一些昨天你告訴我的消息。

幾乎是頂著沉甸的頭了,那平時內部運轉精密,如今笨拙重壓在身體的器官。赤腳踩過冰冷的地板時,觸感卻猶如細嫩的皮膚熨貼灼熱的沙丘。

夜裡溫度如被褥悄悄下滑,露出羞怯與畏寒時共有的膚顫。衣服披在椅背上。

外頭天色仍暗,沒有黎明將至的跡象,甚至月光挨著烏雲,挨得隱晦了。就著窗台往下望,地鐵站稀落冒出幾個人,我看不見他們的表情,無法辨清是夜歸還是晏起上班,只能將目光鎖在他們各自的腳步,揣摩他們走路的姿態。那種用雙腳拖住整個搖搖欲墜的身體的樣子,我是見過的。

此時你我都還年輕,昂首闊步有時,垂首斂眉有時,但總不是這個樣子。年輕到,你說起不算順遂但也勢無可擋的情事時,眉飛色舞都是真的。

多快樂的一個人。年輕的時候你能辨明快樂與哀傷,那時他們之間仍有涇渭分明的界線,只是經年消殞,直至有天你笑意盪起也止不住淚意爬下眼瞼,癢了臉龐。
那才真的是快樂。

街道上停有零星的車輛,引擎蓋上潮潮地流淌著晚間下的雨水。水平視線再遠一點的地方,高低相間的屋頂,平面的,尖凸的,不規則的,違抗的,連成一面海,浪襲來我身處的時代與地方,又再捲了回去。

號誌燈轉綠時有些微的騷動,但都沒有逃出夜的轄區。

海面上隱約有一浮台的輪廓,起先不甚明顯,是載浮載沉教我注意。我凝視了一陣,不知過了多久,天漸光的時候,雲翳散去,浮台邊似乎靠著一個人,頭向後微仰,胸膛光滑坦開,兩手肘支著身體,使自己不往下滑入水中,儘管是使著力,表情仍是快活自得,彷彿在我看不見的地方,雙腳輕輕踩著水。

我想自我在窗台上起,他就在那裡了,是我當時不見他。

我為這光景感到不可解釋,難以遏抑的癡迷,那是什麼樣的地方,能令他自夜至曙,一動不動地亦不作勢?他眼裡見著的,我想窮究並且擁有。

我縱身躍下,刺入鬱藍的水中,切開了兩道灰白的水波,一道道向前盪去 而不回頭。

因水阻不得不瞇起的眼,使他的輪廓起了毛邊,輕輕顫著,一遍遍往天上往四周飄搖著。

說著這些時,我正在划水,去他倚著的浮台邊,尚未想好開口的第一句話,在劇烈的喘息後。

或不說話。

衣服仍披在椅背上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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